2016年3月15日,陈士橹院士的女儿陈清怡大姐找到基金会办公室对我说:“我父亲年龄大了,身体越来越差了,他一直有个心愿,要把他的积蓄捐给学校,支持学校人才培养,我想尽快给他办一下。”隔天,学校党委书记陈小筑听说此事后,专门让我陪她到家里看望陈院士。当我们按约定时间来到陈院士的家时,已卧床多时的先生早早让家人给他穿上西装、打上领带,庄重地迎接客人。看着先生苍老、虚弱的状态,陈书记强忍着泪水,表达了学校对先生及家人的感谢和敬意。先生谦和地微笑着,从头到尾只有那么几句话:“不好意思,你们这么忙还来看我”;“没有什么,应该的”;“他们都没意见,都同意”。看着先生那身干净整洁、穿了近30年早已褪色的西装,环顾先生家里简单的陈设、已伴随先生大半个世纪的老家具,看着身边点头附和、鬓发花白的先生子女——68岁的陈兆怡大哥、67岁的陈清怡大姐、55岁的陈立怡兄长,我心中除了敬重,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我深知,先生的子女虽说都收入稳定、衣食无忧,但他们的家庭也绝非富裕,特别是因为家族遗传病,陈兆怡和陈立怡大哥很早就已受到疾病的困扰,需要长年花钱治病。几年前,也正是因为病痛带来的不变,陈立怡向学校辞去了处级岗位。即便如此,我仍然确信他们对父亲把一辈子的积蓄捐献给学校的支持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他们理解父亲、敬重父亲,还因为他们对父亲的善举已习以为常了。早在他们上中学时,有一次陈清怡大姐问她母亲:你和阿爹都挣工资,为什么咱们家总是生活挺紧张的?她母亲笑着拿出厚厚的一叠小条打趣地说:“因为我们家要存款呀。”那是一堆汇款收据,里面有寄给爷爷奶奶的生活费,有寄给表哥表姐的学费,有寄给姑妈、姨妈们的应急费,还有给老家乡村里贫困户的资助费……这些年,老家浙江东阳的经济条件好了,但陈院士的小条子却从没停止过增长,里边又增加了家中保姆孩子上学的学费、贫困大学生的资助金。由于对故土深厚的感情,陈院士对家乡考到西工大的每一位学生,都会请到家里做客,从学习到生活、从健康到家庭都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只要学生有困难,陈院士总是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
陈士橹院士对他人的好是不分亲疏的。大儿子陈兆怡清楚地记得,在他上小学的时候,国家经济困难,碰到上门要饭的,父母一定会让他进家中一起吃。陈清怡告诉我,陈老对上门修下水道的农民工,也是双手捧茶招呼,临走还要硬塞个苹果。小儿子陈立怡看见父亲把用坏的刮胡子刀片丢弃之前还要小心地用纸包好,问原因,陈老说:“不包好丢垃圾桶,万一弄伤捡垃圾的人手怎么办?”
陈士橹院士对他人宽容、真诚、友爱,对自己却是苛刻、严谨、简朴。
2000年,陈士橹院士已经80岁了,他受邀到上海参加评审,他的弟子熊笑非将军和王志刚博士到机场接老师。那天航班到站得很晚,该航班乘客都已经走完了很久,还不见先生,两位弟子焦急地左顾右盼着,许久,才见先生佝偻着腰、背着包一步一步地、缓慢地向他们挪过来。见到先生的刹那,两位弟子的眼睛湿润了。也许看到这场景的其他人会抱怨:儿女怎么搞的,老人这么大年纪了还让他一人出行?但他们不知道这位老先生出差从不让家人陪同,他们更不知道这位衣着朴素、看似普通的老先生是我国的航天专家,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院士。而对于先生的弟子,除了心疼老师,也已习以为常了。大家知道,根据国家规定,院士乘坐飞机是可以坐头等舱的,可以走贵宾通道的,但陈院士却从未享受过这个特权,并且即使是坐经济舱,他也要折扣最低的。有时出差因时间不合适(太早或太晚),子女弟子们会反对,可他总是说:“公家的钱能省一点也好。”另外根据规定,院士可以公费享受较好的医疗保障,但陈院士除了体检从不接受保健类的福利这个特权,他对儿女们说,“国家的钱也不能乱花,如果要治,就给我把眼睛耳朵治一治,这样我还能为国家多做点事情。”
2000年9月,陈士橹院士的老家浙江东阳市举办院士、博士故乡行活动,陈院士和他的儿子陈立怡博士都受到了邀请,故乡情结让陈院士爽快地答应了邀请。东阳市政府收到回复后,非常热情地提出要承担全部旅费,并考虑到陈院士年事已高和身体不便,预备安排专车到中转接站,陈院士依然婉拒了政府的美意,坚持自己解决,不给家乡政府添麻烦。就这样,陈院士和儿子陈立怡带上10岁的孙子陈安之踏上旅途,当祖孙三人飞达上海中转站时才知道,去东阳的火车要到半夜才发,还需要等待6个小时。此时,东阳市政府又来电话,提出找专车来接,儿孙都希望陈院士能答应对方请求,可他老人家仍坚持不给别人添麻烦,自己的困难自己克服,就这样,经过18个小时的行程,直到会议当天早晨七点多,陈院士才被接至住处,简单吃点早饭,八点半,他又精神抖擞地在主席台上发表了20多分钟热情洋溢的讲话。
对他人善良、宽爱,对自己严格、简朴,是陈士橹院士从祖辈那里耳濡目染养成的品格,现在他又润物无声地作为家风传给了自己的子孙。陈院士的孙子陈安之曾经为爷爷写过这样一段话:“不只是高耸的山岳值得我们赞誉,平原和丘陵同样不朽;不只是您航天教育开拓者的功绩令我们敬仰,您处事的一点一滴同样令人赞叹。”
2016年3月15日,陈清怡大姐俯身到父亲的耳边告诉老人:“阿爹,你的捐款我已经给汇过去了,你放心吧。”“好,好”,陈院士简单而艰难地应答着,那一刻,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浮上他的眼角……
2016年4月15日,当陈士橹院士最后一个弟子曾志峰以“全优”通过答辩后到家中向导师汇报时,陈院士拉着他的手艰难地说:“对不起,我没能参加你的答辩。”已卧床多时、身体十分虚弱的先生紧紧地握了一下弟子的手,曾志峰知道,这是老师对他的最后嘱托和鼓励。
2016年4月24日,是我国第一个航天日。就在这一天晚上,陈士橹院士听完子女给他讲述国家有关航天日的纪念活动后,安详地闭上了双眼。他一生都献给了祖国的航天事业。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内容来源:向“三秦楷模”“工信楷模”陈士橹院士学习专题网,作者系西北工业大学教育基金会秘书长、校友总会秘书长张英群)